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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:朱顏那有年年好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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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再次飄起了細碎的雪花,西苑的花草並不繁盛,雖種滿了一簇簇的萬年青倒也不顯冷清。可不知為何,一場小雪讓整座院落顯得蕭條了。

明熙雙眸無神的坐在窗口處,眾人擡進了一個箱籠,雖知裏面是什麽,絲毫提不起性質查看,但想到是皇甫策要用的東西,又也讓人打開了。

整整一箱籠的各種各樣鞋履、木屐、馬靴,布履做工極為精致,厚厚的千層底,彩線與金銀線交錯的繡花,看起來無比精致。

木屐打磨的十分光潔,款式都是當今帝京最為流行的。靴子便更多了,北人善騎,男子著靴較多,厚靴、單靴、棉靴、雲頭靴,都做了不少。

裴達見明熙魂不守舍,猜到肯定又和東苑的那位鬧了不愉快,輕聲哄道:“娘子看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,桂蘭芳的管事,還等著回話。”

明熙漫不經心的放下手中的布履:“挺好,不輸宮中手藝,重酬。”

裴達輕應了一聲:“自然不輸宮中的手藝,桂蘭芳祖上可是專門供奉南梁皇家的,不管是做工還是用料,王、謝、陳、劉四家也不過如此了。”

明熙興致缺缺的坐了回去:“你去給他送去吧。”

裴達楞了楞:“娘子不親自去嗎?今日中午的那些衣衫和這些鞋履,有許多都是娘子親自畫的樣兒,您若不去,殿下也不會知道。”

明熙嗤笑了一聲:“他若知道我畫的樣子,只怕不肯穿。”

裴達低聲道:“娘子和殿下又……娘子不是說,左右不過這幾日,不會再惹殿下了嗎?”

明熙有氣無力道:“左右看我不順眼,不想和他吵,才不去看他。”

裴達想不出昨日還好好的兩個人,一時又成了這般:“殿下在這裏待不了幾日,若是娘子實在難受,去莊子上住些時日,待到殿下離開,娘子再回來。”

明熙嘆了口氣:“左右不過幾日,我也不計較了。阿耀要是不來就好了。”

裴達勸解道:“阿耀郎君自小便與殿下親近,殿下落難時,也不曾離棄。如今殿下好不容易恢覆了身份,又病了,他來看看殿下,是人之常情。”

明熙笑了一聲:“自小的感情,當然不一般。他又是個心軟的人,韓耀豈是我這個外人比得了的。”

裴達雖是極讚同明熙所說,也不能表現出來:“娘子一天不曾用膳,要用嗎?”

明熙擺了擺手:“我要睡了,你送了箱籠回來,也去休歇吧。”

窗外雖還在飄雪,但天色卻沒有黑透。

裴達輕聲道:“時辰尚早,娘子不若起來走一走……”

明熙側目道:“西苑就那麽大,走去哪裏?萬一去了東苑,莫不是還要繼續讓他羞辱不成?”

裴達微微一怔,多少對皇甫策有些不滿。這些時日兩人相處,裴達可是看在眼裏,絕非明熙一頭熱,明明昨日兩個人還好的跟一個人似得,怎麽說變就能變了。

天已黑透,風雪雖未加大,氣溫降下了不少。

東苑院落內,假山小橋流水,各種綠植覆蓋,雖是隆冬的天氣,卻也說不出的熱鬧。

正寢內,溫暖如春,皇甫策自明熙離開,回了寢房,後半日都不曾出來。午膳和晚膳都在寢房用的。柳南匆匆進門,跺了跺腳,在外間站了一會,待身上回暖才走了進來。

皇甫策擡眸見柳南,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,心中升起一股氣惱:“賀明熙又來了嗎?”

柳南奇怪道:“殿下不是說娘子若來,只說您已休歇了嗎?”

皇甫策不置可否:“嗯,她走了嗎?”

柳南笑道:“裴總管送了些東西過來,說是娘子給殿下準備了許久的。”

皇甫策聽到明熙沒來,更是氣惱,當聽到裴達送來的東西時,多少好受了一些:“都是些什麽?”

柳南如數家珍:“一箱籠的鞋履,各種各樣的,看著就舒服,想來是為了搭配中午送來新衫的。”

皇甫策不以為然:“賀明熙還有這等手藝?”

柳南看了皇甫策一眼,輕描淡寫道:“娘子哪會做女紅,蘭桂坊定制的。”

皇甫策微微一楞,恍然悟起從未見過明熙拿過針線:“女紅禮儀樣樣不會,倒是學著一擲千金來討好人,當真是中宮養出的人。”

柳南不好接下面的話,吶吶道:“殿下若是不喜,奴婢著人送回去?”

皇甫策冷聲道:“自是要送回去,孤何須她的施舍。”

柳南小聲道:“殿下何必生氣,若知道你不喜歡,娘子是決計不會送來的。裴總管方才還說娘子一日都不曾用膳,早早的歇下了,想來……想來也是怕自己惹了殿下,才不敢親自送來。”

皇甫策眉頭蹙得更緊:“罷了,這裏也不需要伺候了,你去歇著吧。”

柳南有意再給明熙說上幾句好話,可那日韓耀所說,也不無道理。柳南也知道殿下會在王家和賀家之間如何選擇,柳南雖受過明熙的恩惠,但比起對皇甫策的忠心和將來,這些恩惠不足為道,報答是要報答,絕不能在大事上糊塗。

跟了明熙四五年,柳南比誰都知道明熙在賀家的地位,當初惠宣皇後去世,先帝有意冷落賀娘子,賀家竟是沒有絲毫將其接回家的打算,不然明熙也不會不尷不尬的被留在臨華宮兩年多。如今明熙看似有陛下依靠,但陛下身體不好,不可能讓她靠上一生。

在賀家看來,明熙自立門戶之事,已經重重的打了賀氏全族的臉面,她又是自小便離開賀家的人,定然對賀家也沒有半分的親近和歸屬。莫說身為族長的賀東青無意偏袒嫡長女,有意偏袒,家族別的人也不見得會願意讓明熙依仗。明熙最受皇家寵愛時,不曾給家族帶來絲毫的好處,若是落魄,必不會管她。

皇甫策見柳南站在原地出神,不禁道:“想些什麽?”

柳南驟然回神:“昨日韓大人說起王二娘子來,奴婢也是覺得有些難受。”

皇甫策此時,最不願想起來的便是王雅懿,見柳南主動提起,隨口道:“何事?”

柳南道:“聽外面傳言說,二娘子得知殿下遇險,三日三夜不曾進食,在家中的佛堂裏日日祈求,曾許願若殿下能脫險,一年不食葷腥。次年得知殿下脫險,為還願,又茹素了一年。說是今年幾次昏倒,在太醫的多番的囑咐下,才開始正常進食。”

經歷了這許多,皇甫策已不像那些年容易被打動了,可當聽到這段話,心也不禁震動了幾下。眼前浮起了王雅懿說話時垂眸的模樣,一時間心中宛若打翻了五味瓶,不知到底是何種滋味。不講少年時那時的情誼,當年遇險之後,還有幾個人會惦記已可能已死在火中的人,誰又願意為了一個死人茹素。

許久許久,皇甫策從震撼中回過神來,啞聲道:“阿耀為何又從不給孤說。”

柳南忙道:“這些都是坊間的傳聞,韓大人只怕是道聽途說。想來也是韓大人許是不想殿下難受,才沒提起。奴婢聽了,心裏也極不好受,想著若是假的必然也傳不出來,若是真的該讓殿下知道。”

柳南見皇甫策沈默不語,不禁又道:“二娘子明知殿下遇險,依然相信殿下好好的,為了殿下拒了不那麽多人家的提親,已是這般年紀,還不曾定下婚事,不說茹素之事,單說這番誠心,許多人也比不了。”

皇甫策抿了抿唇,許久許久,慢慢的閉上了眼眸:“罷了,以後一切都好了起來,她……她的好,孤怎麽都會記在心裏,總歸不會負了她。”

院內小雪依然下著,薄薄的一層冰霜,讓人看不甚清地面原本的模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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